“无花无酒过清明......晓窗分为读书灯。”“门前车马非为贵,家藏书籍不算贫”这是古代穷苦读书人的感慨,但有书可读,总还是不错的。那时的读书人未发迹时十年寒窗,只有青灯黄卷。所谓青灯,就是油灯。古人除油灯外,也有蜡烛。蜡烛贵,一般人家用不起。《儒林外史》里的严监生,算是有钱人,也点油灯,而且只准家人用一根灯草。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的农村孩子大多贪玩不喜读书,大人们习惯用顺口溜做思想工作,“小子读书不用心,不知书内有黄金。要知书内黄金贵,夜点明灯下苦心。”一般农家的孩子想跳出“农门”吃“国粮”,只有走读书上学这一条道儿。灿烂的欲望,使自己自觉不自觉地养成了爱读书的习惯。当时农村里电还没有普及,即使后来通了电,也不是家家扯上了电灯,因为这是一个家庭富裕程度的象征。这时候所用的书灯极其简易。从药铺里弄一个不大不小的瓶子,在铁盖儿上凿一个眼儿,再用破棉絮捻一个捻儿穿引其中,然后倒上些“洋油”(现在说的柴油)或汽油,书灯就制成了。一灯如豆,读书的兴致倒也很高。第二天上学校,同学们在身后乱笑。原来昨晚的油灯把鼻孔熏得黑黑的。略识一些字后,我也常在油灯下看书,陪着母亲纺棉花,掐草辫儿。白天土坯房里上学,晚上柴油灯下翻书。印象最深的有两本,一本是1958年工人出版社出版的《我的一家》,另一本是1977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回忆毛主席》,去年还在孔夫子旧书网分别淘了一册重温儿时记忆。
油灯的灯光是黯淡的,但留下的印象却是十分温馨,所以才有人这样说:“儿时有味是青灯。”油灯的亮度低,故曰“青灯”,读旧了的书纸张发黄,因命“黄卷”,青灯下读黄卷,是极费目力的事。古书上的字印得那么大,除了古书多是雕版,字体太小不易雕刻的原因外,我想还包含着对灯光亮度的考虑。读书人都是夜猫子,与灯的关系最为密切。“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用功时”,这是唐朝的颜真卿在《劝学诗》里说的。“露华渐冷飞蚊息,窗里吟灯亦可喜”、“笑指吾庐何处是?一池荷叶小桥横。修竹纸窗灯火里,读书声”,这读书灯的诗意,只在诗人的笔下才是丰沛的。
十四五岁那年,考入当地一所中等师范学校。初到学校,发现教室中悬挂着“电棒”(日光灯),城里的条件是比乡下的好。学校里的作息制度很严,上完夜自习,教室里准时熄灯。回到寝室也是如此,熄灯铃响后,寝室里是不准有光亮的,一旦发现则会扣班集体的评分,影响整个班在年级、在全校的评先创优。起初,备了个手电筒,时间一长,买电池很费钱,负担不起,干脆溜到教学楼回廊里去读。再后来,与同好小友到亮灯的厕旁读书。宋朝人钱惟演好读书,“坐则读经史,卧则读小说,上厕则阅小辞”;欧阳修也自称其诗文主要得之于枕上、马上和厕上。上厕读书作文古已有之,惜学生宿舍临边的厕所从不焚香,味道不是好极了,终因耐力有限,毅力不足,也就散伙了。
书灯伴着书影漫步人生路。中师毕业后,在中、小学教书,有了一个看书的好机会。蜗居斗室,凭借一座普通台灯,自学了大学中文系的课程,撰写了一些诗歌、散文和教研论文。前些年,拥有了一处自己的平房院,便单设了一间书房,临窗置了一书桌,换上了调光台灯。在柔和的光线下,徜徉在字里行间,踱涉在句段章节,领悟其中的景、情、物、意,为之悲、喜、怒、乐。在与先贤时哲交流的栈道上,无事不叙,无理不论,无情不抒。夜深万籁俱寂,一灯粲然,翻开心爱的书,翻翻检检,看看读读,常常不觉夜之易尽。此情此境,使我想起了唐朝人刘禹锡的“数间茅屋闲临水,一盏秋灯夜读书”,以及宋朝人刘子翚的“明月不知君已去,夜深还照读书窗”。“数间茅屋”不再,明月依旧,都市的灯光把明月挤成了昏黄的一片,在连叹息都没功夫的岁月里,许多人已没有伏案苦读细啃书和“临月漫披卷,凭栏且数星”的情致了。
家有一盏常亮的读书灯,还有一个题外的好处,可以防贼。贼都是聪明人,知道读书人大都无钱,有几个子儿也有限得很,犯不着费手脚。鲁迅在一九三二年上海淞沪抗战时,因家在火线上而避居租界,回来后家中失窃,也是贼不偷书。鲁迅写给其母的信中道:“除了不见一柄洋伞外,其余一无所失。可见书籍及破衣服偷儿皆看不上眼也。”宋代诗人陆游说:“读书习气扫未尽,灯前简牍纷朱黄”、“鬓毛焦秃齿牙疏,老病灯前末废书”、“白首自怜心未死,夜窗风雪一灯青”。清代学者袁枚叹道:“三朝老物谁陪我,一盏书灯六十年”。时下读书在某种意义上已不是纯粹地养心怡情,它不排除获取谋生的技能与知识。对于自以为好书的吾人来讲,灯下展卷,痴迷书香,如朋友徐雁说,书灯已成为照耀我思想成长和文字发育的‘夜太阳’。凛冽时节,是它分赐主人一缕温暖;孤寂时分,是它传递主人一脉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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