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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孤独一人,像个游魂似的出现在网络上,听着空中补给乐队的《与爱绝缘》,在黑暗中摸索前行,有如在弯曲的隧道里看不到一点光明。
十几年前上网,还是一种小众行为,文青扎堆,什么都缺,就不缺才子。我担任了网上社区家乡版块的版主,起五更爬半夜盯贼一样照看版子,当亲生姑娘似的爱护着,生怕一不留神让人糟蹋了还没处说理。网上有类人纯粹就是造粪机,怎么恶心怎么来,不过我还是由衷喜爱网络的自由表达和信息共享,它原本也是因此而诞生的,三观已毁,请祖国人民放心。
网上没什么可看的时候,我就自己写点东西来看,多是一些可有可无的文字:“每当新年的钟声响起,仁慈在上主在浩瀚无际的星空中注视着忙碌欢喜悲伤隐忍的人们,他们是如此的真实、平凡、简单,又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十几年后,那个社区也不存在了。
现在喜欢写字的人越来越少,人们更热衷于网上购物、网上订票和网络银行。看看我最近收到的信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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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上能给你的也就这些,上街看看,满世界按摩店比书报摊还多,你就知道人民群众都是啥追求了,摸完你脚再揉你脸,转手直取下三路,也不嫌埋汰,关键是这年头扒娘们衣服比识文断字容易。
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年长,泡小姑娘已经到了被小姑娘的对象拒绝的岁数,我开始怀念过去游走四方的时代,游离在现实之外却又浸淫其中。
我现在居住的城市,宣传片里说的:居民幸福指数排名第七,获得人居环境范例奖,一个来了就不想走的地方。看到这儿一准儿有人去查这个排名看我住哪儿,查也没用,地图不放到最大这地方你不好找。小地方工作节奏慢,生活节奏也慢,不怎么堵车,污染相对少,四野空旷,有钱人都住乡下,确实宜居。
放炮崩山搞开发,山里的泉水被引入城市的人工河,一年四季有人在河里游泳泡澡。野生的天美鱼几近绝迹,没有谁真正见过它们。不远处的别墅群是本地的地王建筑,隔窗能观景、出门可游园,生活舒适美景宜人,卖出去的房子屡屡打破历史成交价格纪录。有恒产者有恒心,在这个地方你要好好活着,活着就有机会买房子。
高速铁路紧贴着城市的一侧,每隔几钟就有列车疾驰而过。城市益发美丽,生活益发美好。我热爱这里,愿意长眠于此,并且留给后代一个美好家园。
我回到现实生活中,规规矩矩上班,天天揣手抱膀等着单位里的领导们疾风暴雨式的指示,大珠小珠落玉盘。凡事不争执,学《悲惨世界》里珂塞特唱的:人们为什么能这么快相爱???过后等哥出名了写小说写秃噜他。在这儿得声明一下,有亲戚朋友同事会来看我的小说,我这儿全是虚构的,而且原型是前任领导,现任领导对我好着呢,让卑职十分感动感恩感谢感激不尽,等您什么时候成前任了我再说您。
在家我举案齐眉相妻教子。N多同学在N年后的同学聚会上相遇,见我俩亲近,纷纷发出惊呼:你俩是一家?!我骚眉搭眼解释:嗯,是邻居,住的近。同学问:你两家隔多远?我用手指头一掐:炕上的邻居,没多远。旁边的姐姐已经乐翻了。虽然现在日子过得一般般不算宽裕,但我们穷得就剩下高兴了,如果再不穷高兴点儿,那我们可就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媳妇比以往磁实不少,盛况空前,动不动就要减肥,一照镜子就唱着青藏高原的调儿说自己又胖了云云。我爱之深痛之切:你跟胖不挨着,现在顶多叫墩儿,只能说以前太单薄了,你这要算胖,韩红那样还活不活了?所有的爱显摆的娘们儿减肥都是吃饱了撑的,到现在这岁数了早上还懒床,叫醒了睡眼惺松问:叫我起床干嘛,打我一顿?躺着舒服不舒服吧,反正比挨打强,显着特别的无所事事、享受生活。
真醒过来又没自信,要么瘦有么死,天天喊着口号加强锻炼,吃完饭就出去活动,越来越强大,越来越中性,一跃成为我们小区广场舞群的首席领舞,那是她最有成就感的未来,让她看到了生活的希望。这娘们就配巫贤的一首老歌:《太傻》。一天到晚减肥,不正经吃饭还不正经做饭,完全忘了圈在家里吃泡面他的老公,还有儿子。这话不能提,一说立马反驳:你自己没手?不会做?我会,可我只爱你做的。
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上班先挨顿打,回家大刑伺候,这日子比较难熬,绝对过得慢。像我这样上班不用卡点,下班有人照管,周围的人彼此信任不用互相提防,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日子过得比较舒坦,唯一的担心是这一切不能久远。转眼间这么多年过去,我儿子年满十九周岁,已经到了可以合法泡妞的年龄,我辈分也看涨,用同学的话说快当爷了,当孙子这么多年,总算有了翻身的希望。
媳妇出去潇洒摇摆的时候,儿子总是上外边找地儿玩去,因为他竭力避免跟我单独相处,家里往往就剩下我一个人。我儿子非常像他姑姑,性格倔犟,从小不喜欢跟我亲近,受到大人的责罚后只是默默承受,不会当面辩驳和反抗。但那决不是乖巧,而是同龄孩子所不具备的挣扎。我不喜欢现在孩子们学的所谓的才艺展示,不愿意瞧见孩子们唱歌跳舞,倒是常常能看到童年时的那匹美丽的小马,独自站在风里,眼中噙满泪水。
你们所以为的我,注定和你们想像的不一样。我依旧会感到害怕,不管好的还是坏的,那些时间和生活,我眼睁睁看着它们从我身边溜走。如果不曾拥有,又怎会担心失去?写些什么让我安静。我有时一天能写上万字,却常常担心这篇小说写不完,因为我不知道我会写多少,能写多久。或者因为阿尔茨海默病,把经历的一切全部忘掉,这些想起来都让人觉得精神恍惚。故事的背后,其实还有故事,可我们都只是喜欢前面的,谁也不愿意参破谜底。
我只有一个亲妹妹,说没了就没了,我不能把她忘记。她把她的一切影像文字,都在我家马桶里烧掉了。十几年来,我常常能听到《我们这里还有鱼》,我不到河边去,更没有到河里下水游过泳。我怕在水中遇见我妹妹,她对我说,哥,我在这里。
曾经惊天动地的爱,已经成为过去,如今只剩下我自己。
我在说。我写了点什么。我自己看。
2013年4月 作于锦绣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