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敏
胡适《四十自述》讲,他5岁时,母亲送他进他四叔的学堂读书。因之前已经认识了一些字,就没读《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和《神童诗》,但他也熟悉了《三字经》、《神童诗》,这是他听来的。胡适说:“我虽不曾读《三字经》等书,却因为听惯了别的小孩高声诵读,我也能背这些书的一部分,尤其是那五七言的《神童诗》,我差不多能从头背到尾。这本书后面的七言句子,如:‘人心曲曲湾湾水,世事重重叠叠山。’ 我当时虽不懂得其中的意义,却常常嘴上爱念着完,大概也是因为喜欢那些重字双声的缘故。(胡适:《四十自述》,第28页,中国文史出版社2013年)
因为听别的小孩高声诵读,胡适居然能够把《神童诗》“从头背到尾”,这很有效率啊。
赵元任也有这样的经历。他是和个个姐姐们一起读书的。在“语言自传”中,赵元任回忆说:“晚上念诗我们都觉得比白天念书轻松一点儿,我觉得也好玩一点儿。我念的是《唐诗三百首》。我哥哥跟姊姊们另外还念《千家诗》跟别的诗集。可是我们家里念诗,我就是没念也渐渐地背得出来了。因为我们在家里念诗也像白天在书房里似地大家同时哇喇哇喇地你念你的我念我的。有时候我停下来就听见他们念的东西。我顶记得他们念的吴伟业的《圆圆曲》,我连字都没有看见已经背下来了。还有白居易的《长恨歌》,他们比我们先念,赶到我起头儿念到《长恨歌》的时候都已经听得半熟了。(赵元任:“语言自传”,见同斌编:《清华老讲座及其它》,第105页,华文出版社2003年)
朱光潜也是。他说道:“我在十五岁左右才进小学,以前所受的都是私塾教育。从六岁起读书,一直到进小学,我没有从过师,我的唯一的老师就是我的父亲。……五经之中,我幼时全读的是《书经》、《左传》。《诗经》我没正式地读,家塾里有人常在读,我听了多遍,就能成诵大半。于今我记得最熟的经书,除《论语》外,就是听会的一套《诗经》……私塾的读书程序是先背诵后讲解。‘开讲’时,我能了解的很少,可是熟读成诵,一句一句地在舌上滚将下去,还拉一点腔调,在儿童时却是一件乐事。……我现在所记得的书大半还是儿时背诵的,当时虽不甚了了,现在回忆起来,不断有新领悟,其中意味确是深长。(《从我怎样学国文说起》)
题目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都觉得语文学习是“一件乐事”,听别的孩子或是其他人读诗,就把许多诗歌背诵下来的,包括《诗经》这样的作品。
这应该是中国传统语文教学的一种经验,值得继承。时至今日,人们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价值已经哟就所认识,但对传统文化中的教育经验,似乎多是注意了“内容”,而对传统语文教学的方法,注意还很不够。近些年,关于儿童是不是可以读古诗,是有争论的。反对者的一个理由就是,这会加重儿童的负担。而这其实是对传统教育了解不够。传统语文教育中,儿童背诵诗词,实际上是边玩边背下来的。根本就不是负担,而是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