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东郊的花山镇有一条木子树大道。
这时节,秋是神奇的魔术师,在道两边木子树的叶子的颜色上千变万化,绚烂多彩,美不胜收。大自然的作品,令人联想到《源氏物语》中的风景或梵高笔下的风景画,都是叫人追忆的稍纵即逝的画面。
说起木子树,还有历史蕴涵可寻:周作人写有散文名篇《两株树》,其中一株说白杨树,另一株说木子树。他认为唐朝的落榜生张继《寒山寺》所云“江枫渔火对愁眠”的“江枫”无疑是红色的,但却在树种上搞错了,理由是“江南临水多植乌桕,秋叶饱霜,鲜红可爱,诗人类指为枫。”“枫生山中,性最恶湿,不能种植江畔也。”如此说来,江浙之地水边低湿之地怎会有枫呢?原来,张继是把木子树之红误作枫树之红了(注:木子树的学术名为“乌桕树”)。
应该说木子树还是与中华五千年文明史最早结缘的树木之一。相传当初黄帝伐蚩尤,蚩尤遭擒杀。蚩尤被杀戮后,桎梏被行刑者取下后弃之山野。没想到这沾满蚩尤鲜血的桎梏在山野生根复活,遂成一片木子林,如血似火,仿佛生命的旗帜。以至蚩尤的后裔都把木子树作为自己的图腾。历史学者宋霖先生曾在台湾的《历史学刊》写了如下的文字:“绝辔,割断缰绳,一任曾经驮载蚩尤纵横天下的彪悍战马,在溅满鲜血积满尸体的殷红荒原上前行,由蚩尤而生的乌桕树,在铜青色天幕映照下,伴随着清冷残血的旷野长啸悲鸣。中华五千年文明史上的第一场大战,就此落幕。”这段文字说明,蚩尤脖颈上的桎梏最终复活成了浴血而歌的木子树的传说,是历史的结论。与一种文明的缘起有如此紧密关系的木子树,应当受人礼赞。
木子树叶的颜色比枫叶不知丰富多少倍。在这里,关于色彩的形容词再多也是捉襟见肘。
蓝天白云做背景,木子树叶的颜色有红的、黄的、绿的,斑斓多变,微妙细腻,难以形容。红的深浅不一,浅红、红、深红、紫红……;黄的深浅不一,淡黄、黄、金黄、明黄、红黄……;绿的深浅不一,绿、深绿、黄绿、红绿……;均赋予层次感。树与树高矮不一,叶子的颜色不同,叶子稠密不一;一树之间,枝与枝的叶子颜色不一,疏密不一,向阳和背阴看去颜色不一;同一树的同一枝,叶子的颜色也红的黄的绿的都有,像极具跳动感的油画调色板;即使是同一片叶子,有的颜色也黄绿不一,此消彼长。同一株树、同一枝桠、同一片树叶,顺光逆光,看的角度不一,那颜色也千差万别。视线角度对好,那叶子的颜色看起来更润亮,更厚重,更有韵味。
有些树的黑色枝头点缀白色的星星,那是木子树的果实。
木子树上,那些红的颜色,令我想到红酒、玫瑰、石榴裙;那些黄的颜色,令我想到橙汁、郁金香、油菜花粉。这些都是生活里给人愉悦充满生命力的色调。
不过,风吹过来,黄叶飘谢,好像飞金;红叶飘落,如同飞血。
有的树秋叶飘落殆尽,只有几片黄叶;有的留下几片红叶,或绿叶。有的满树红叶或黄叶或绿叶。看得出来,木子树落叶跟秋叶的颜色无关,不知道木子树叶落的机理是什么?有的树枝头白色果实繁多,有的黑色枝头空空如也。
我注意到,叶子在枝头,不管是红的、黄的、绿的,颜色丰满滋润,充满精神,赋有质感,落下后马上枯萎灰白,黯淡无光彩。
相对来说,旁边几株银杏树、国槐树的黄叶单调多了。石榴树的叶子、栗树的叶子、构树的叶子、朴朴树的叶子就黄得等而下之。
这时,秋高气爽,阳光沐浴。高高蓝天上大雁南飞,鸣叫着排成人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