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世间行走,总要鼓捣一些事情。对于很多人而言,做事就是做事,把事情做出一个子丑寅卯来,对人对己有个交待也就行了,哪怕这个结果有些差强人意,还可以更上一层楼。但有的人却不同,他们很有用心,做事情时特别留意其中的门道开关,把事情做成一种哲学,做成一种艺术,做成一种文化。他们并非不看重事情结果的成败坏空,但更重视做事过程的理路、智慧与乐趣。
虽然万长松先生不是一个容易归类的人,但他或许可以归入这样一种类型。
说起来,认识老万已经有许多年头了。行伍出身的他,曾经在一些要害部门供职,后来又当了企业的领导,与枪支、罪犯、毒品、黄金等危险的事物打过很长时间的交道,并且广交天下豪杰,具有一般人缺少的特殊经历。现在算是一个社会成功人士了,每到一个地方都有头面人物接应,在场面上应对酬酢也十分得心应手,能用各种方言说笑话段子,让在场的人胃口大开,兴趣盎然。像他这样的人,实际上完全不用去写什么文章,也可以活得很有景色,不会留下什么人生遗憾。但是,这些年来,他几乎保持二三年出版一本著作的进度,不免让人另眼相看:这家伙真是个有名堂的人。
世界很辽阔,也很深邃,如何用短暂的一生去丈量世界的辽阔,并穷尽其中的深邃,古人给出的拐杖无非两样: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年轻的时候,我觉得读书很要紧;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觉得,行路是比读书更加重要的事情。在逻辑体系中,归纳是推理的前提,而归纳源自于经验。没有依经验而成立的判断作为大前提,一切结论都推演不出来。倘若没有个人亲身经历体验的积累,书本上得来的知识都只是一些空洞的符号概念。没有吃过芒果的人,不可能真正知道芒果的滋味;没有吃过天鹅肉的人,只能通过癞蛤蟆肉或其他鸟肉来揣测和想象天鹅肉的芳香。然而,许多吃腻了芒果和天鹅肉的人,在发出“人生不过如此”之类的感慨之后,就不再说话了。老万属于芒果与酸笋、天鹅肉与癞蛤蟆都吃过的人,而且是吃了之后还想说话,还想与朋友和朋友的朋友分享其中滋味的人,这正是他的可爱之处,也是他在繁忙工作之余还坚持不懈地写作,并且一本接一本地出版的原因所在。
人来到世界,都赤身裸体,看起来只有性别的区别。但人活到后来,就有诸多不同了。有的人财富满三江;有的人官运亨通扶摇直上,活得越来越占地方;有的人声名鹊起誉满全球,到处都受到尊崇与仰望;有的人默默无闻,甚至处处受人糟践。我欣赏一个官阶不低的人说的话:人活到最后只有两种:一种是有文化教养的人,一种是没文化教养的人,其他的差别,就连性的差别都无关紧要无足轻重了。人最终要活出的是作为一个人的境界、品位与气象。如果一个人拥有无量的身外之物,而他据于拥有一切事物的自身,依然是一块没有教养的粗鄙龌龊的材料,这种结果对于他本人而言,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对于社会而言,可能是一种不幸与悲哀。
上述观念未免有失偏激,不知老万长松先生以为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