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惊闻张先生去世,将去年写就的一篇回忆文章挂出来,以表纪念。
纪念张宗祜先生
2013年10月20日
近来看所里的报道,局领导去医院看望了张先生,这看起来平常的消息却让我揪心。因为看望,并且还在医院,说明身体并没见大好。
在院士里面,张先生本来身体就很棒,并且年龄也不算大,才87岁,比九十多岁还骑自行车带老婆的杨遵仪老先生,年轻多了。
可是,那可怕的癌症并不是身体好就可以抗过去的,这话谁也不说,可大家心里清楚。
我时常想,如果张先生身体好多好啊,那样就可以时常在所里转转,所里新办公楼这么漂亮,年轻人这么多,项目也这么多,张先生看着也欣慰,大家也能够时常见到张先生。
可是,如果仍是如果,那压在心头的顾虑总也挥之不去。我一直想再写一篇关于张先生的记念,可总是难以动笔,今日又想起,不妨试写下去。
张先生高尚,这是大家公言。可如果不见到张先生,一个陌生人未必信这句话,因为在现在这个社会里,高尚不但没了价值,并且也基本不可信。
我时常想,张先生的高尚是事实,我自己的不高尚也是事实。可是,为什么与张先生在一起,我并不觉得惭愧,并且还很快乐呢?
现在想起来,张先生并不拿自己的高尚当作什么,而只是坚持自己的,并不与人争辩。
非典那年我跟张先生去西北出野外,司机为了路上安全,做了一个牌子,写着:“中国地质科学院科学考察”。放在汽车前挡风玻璃内侧。张先生见到说,“放这个干什么,拿下去”。他夫人站在一边,说:“拿下去干什么,放着吧”,聪明的司机没动那块牌子。张先生立马不说话了,转身去车后面看行李。
我结婚时,在所里贴了喜报。张先生看见,问他闺女,说:“这个人是谁啊”。他闺女对他说:“这就是小韩啊,去年陪你去西北出野外来呢”。后来他闺女把这事告诉我。我想,张先生未必不知道我的名字,他只是想向她闺女确认一下。我的婚礼就在单位一旁的酒店,张先生想参加的话也比较方便,于是我就写了一张请柬请他闺女转交。
结婚那天很忙乱,我也没想到张先生真的会来。婚礼已经开始了,我们两个已经走完红地毯,站到台上了,主持人正在讲话,这时,忽然全场骚动,张先生来了!
敏感的摄像师虽然不认识张先生,但也知道这一定是位大人物。他马上把镜头转向了后面,记录了全过程。张先生径直向前面走过来,他知道他应当做在前面的桌子上。可是,我根本就没想到张先生要来,也没有预备位子。所办张主任立刻站了起来,把自己的位子让给张先生。
就这样,婚礼继续进行,敬完酒,看客人开始往外面走,我和妻子赶快到门口送客。摄像师也在门口拍着。
这时张先生走了过来,我们两个人正在与别人握手,张先生头一低,从摄像师的镜头底下钻了过去!
妻子看见,立马跑出去送张先生,张先生摆摆手,说不用送,径直走了。
张先生并不总是这么和蔼。他也有愤怒的时候,那是看到别人不懂装懂,不尊重科学的时候。
那是一次项目评审时,我们的项目请了一些专家来做评委,一位评委好像是不懂地下水,从宏观的水量上讲了一些话,让我们觉得有点不沾边,但大家知道他不是内行,心里也没多想。
可是,张先生坐不住了,他愤怒地说:“你说得这些都是错的,降水少也有入渗。。。。”将那个评委的错误全指了出来。我当时很替那位教授难堪,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可又不敢反驳张先生,在那里坐着有些不自在。
那位评委可能会想,评审会大多是走过场,哪想到碰上这么一位叫真的老先生!真不走运。
还有一次,我因为参加与日本合作的一个项目,受日方邀请到日本工作几个月,临行前与张先生一起开会。别人把我要去的事告诉张先生,张先生并没有像别人那样恭喜我,而是立马走过来,严肃地对我说:“你要小心,日本人惯用一些小恩小惠套别人资料,去学习可以,别中了他们的圈套!”。
我在正定住平房时,烧锅炉的高师傅是我的邻居。他很自豪地给我讲,张先生也认识他。因为有一次过年,张先生夫人唐汝俭送给他一瓶酒。
总之,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上,张先生一直以一种悲天悯人的胸怀看待周围的人,不以人的不好之处为念,时时处处想帮助别人;一直以科学严谨的理念对待科学,不让世侩的风气侵入科学的领地。
可以说,张先生建立了一种信念,一种对正气、科学与道德的信念,让见到他的人,真切地感受到,这个世界上,那些美好、高尚的东西真的存在。